第七章 梦醒了,你还在-《明川有知夏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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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这是第二次了,第二次在危难面前,她不惜赌上自己的性命,只为他能活着。

    神把这世界的安宁交给你,你把自己交给我,让我保护你。

    真是个地地道道的傻丫头!

    “趴下!”

    厉泽川只觉眼圈一烫,他怒吼着朝温夏扑过去,带着她翻滚到街边,将她压在身下。一枚子弹钉在距厉泽川不足两尺远的地方,跳弹呼啸着擦过他的耳郭,留下一道滚烫的血痕。

    温夏被厉泽川死死地护在身下,枪声炸响的瞬间,她心里只有一个声音—如果我救不了你,就让这颗子弹同时带走我们两个吧。

    四周是响成一片的凄厉尖叫,未曾见过枪火的百姓被吓坏了,宋祁渊借着人流的掩护迅速消失,等厉泽川追出去时他早已没了踪影。

    温夏在厉泽川身后道:“我知道他们的老巢在哪儿,我带你去。”

    警察来得很快,动作麻利地封锁现场沿街设卡。温夏带着厉泽川和两名公安民警前往宋祁渊的老巢。路上,温夏简单讲述了她被绑架的经过,自医院失踪开始到被厉泽川救下,这十八个小时里她都经历了些什么。

    讲述宋祁渊杀“刀疤脸”的过程时,温夏脸色有些白,语气平静。厉泽川的指尖不受控制似的抖了一下,他第一次主动握住温夏的手,十指相扣,牢牢握住。

    两个人并肩坐在警车后座上,温夏转头看着他,眸光相遇,厉泽川眼中有深邃也有暗淡,他很轻地说了一声:“对不起。”

    温夏笑了一下,淡淡地道:“我在东风越野车上留了一支录音笔,你听到里面的内容了吗?我不后悔来到这儿,也不后悔喜欢你,所以,不用跟我说对不起。”

    温夏目光清透,厉泽川恍惚听见心脏撕裂的声音。

    有一个姑娘用勇而无畏的方式,将自己的名字刻在了他的心上,即便他归作尘土,他也会记得那个名字,因为,她在他心上。

    怎么能不动心,怎么能不喜欢。

    可是温夏,你要知道,我并不是你的良人,我有太多不能详谈的过去。

    厉泽川在温夏的注视中闭上眼睛,仿佛累极了。

    开车的民警叹了口气,道:“好在大川及时赶到,不然,姑娘你可就危险了,那帮人全背着通缉令,都是亡命徒。”

    温夏笑了笑,没再说话。

    藏式民居木门紧锁,厉泽川挑开手枪保险率先踹门而入,两位民警一拥而上迅速将碉房搜查了一遍。正如温夏所言,一楼的牲畜圈里躺着“刀疤脸”的尸体,二楼堆着几个熊掌和野牦牛的脑袋。民警还从院子里的水井中捞出另外一具尸体,是个六七岁的男孩,伤口在头上,一枪毙命。

    除此之外,没留下任何线索。

    就连那辆留在现场的面包车都是偷来的,查无可查。

    民警气得眼睛都红了,恨恨地骂了一句:“一群畜生!”

    牲畜圈里光线昏暗,一根手指粗的麻绳自房梁上垂下来,末端沾着新鲜的血痕。厉泽川看了看绳子,低声道:“看来,有人在这里受过刑。”

    “是宋祁渊,”温夏道,“他被吊在这里,据说是因为不听话。”

    厉泽川眯起眼睛,陷入深思。

    绑架杀人,刑事案件,当地刑警支队迅速接手,技术人员带着相关设备来勘查现场,厉泽川和温夏回刑警队去做笔录。一个女警察带温夏去验伤,脱衣服时她觉得背上疼得厉害,才想起来“刀疤脸”曾在她身上打折了一根棍子。

    温夏顾不得背上的伤,回身握住女警察的手,恳切道:“那些人还囚禁了三个孩子,两男一女,处境非常危险,请你们一定要找到他们。”

    女警察“哎”了一声,提醒温夏小心,真诚回应:“放心吧。”

    曲玛镇距保护站不算太远,厉泽川名声响亮,镇上的公安干警大部分都认识他。厉泽川与负责这起案件的警长聊了两句,警长与他握手时抓握了很久,带着敬重的味道。

    铁骨铮铮的汉子,大好的年华,全都献给了保护区,那样的苦寒之地。

    他们是纯粹信仰所锻造出的精悍战士,用锐气抵挡杀伐,用正义矫正身骨,目光便是军旗,永不认输,永不言弃。

    厉泽川只是笑,淡淡地客气着:“这是我应该做的。”

    验过伤,温夏被女警察带到了接待室,让她稍作休息。厉泽川推门进去时,温夏正蜷缩在角落里,双手抱膝,那是一个自我保护的姿势。

    厉泽川皱着眉毛快步走过去,将人拎起来,道:“怎么坐在地上,会着凉。”

    温夏抬头看他一眼,眼神和声音都是潮湿的,含着水汽,她道:“都结束了吗?”

    “结束了。”厉泽川小心翼翼地捧起温夏的脸,指尖挑开她粘在耳边的发,低声道,“我来了,再不会有人伤害你,不怕了。”

    温夏吸吸鼻子,声音小且轻:“那你带我去个没人的地方吧,我有点想哭。”

    在坏人面前,我连哭都不敢,只能咬牙硬撑。现在安全了,没有坏人了,让我哭一下,就一小下,好不好?

    厉泽川抱住温夏,他解开外套的拉链将温夏拢进怀里,声音里揉着淡淡的疼惜,他道:“我带你走。”

    温夏将脸埋在厉泽川的胸口处,她听见怦然的心跳,和回忆里一模一样。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,道:“我要记住今天,你第一次主动抱我,值得纪念。”

    3)

    柯冽还在跟着交警沿途设卡,堵截以宋祁渊为首的通缉犯,厉泽川决定在曲玛镇上住一夜,明天一早,启程返回索南保护站。

    温夏做笔录时,厉泽川跟柯冽联络过一次,电话听筒里传来呼啸的风声,柯冽道:“听说还死了个孩子,才六七岁?”

    厉泽川“嗯“了一声,道:“聂啸林有收养孤儿的习惯,给他们洗脑,培养成忠实部下。听话的有饭吃,不听话的就是死路一条。”

    柯冽的声音比风还冷,干脆利落地道:“再给我一点时间,我一定亲手抓住这群畜生!”

    柯冽也是孤儿,在街头流浪过一段时间,后来被送进了福利院,所以,他知道孤儿的日子有多苦。所谓感同身受,是因为曾经身在其中。

    厉泽川叹了口气,叮嘱他注意安全。

    天色微微擦黑时,两人进了一家小客栈。客栈是藏式的,古老的唐卡、雕花随处可见,带着厚重的质感。

    老板是个女人,三十多岁,高原的风沙和日晒磨粗了她的皮肤,手脚都宽大得像男人,但眼神友善。

    厉泽川将两人的身份证递过去,道:“两间房,有……”

    不等他说完,温夏迅速接口:“一间就够了。”

    老板娘看了温夏一眼,道:“有大床标间和双床标间,你们要哪个?”

    这次厉泽川没出声,扭头看着温夏,示意让她来选。

    温夏脸色微红,吸了吸鼻子,道:“大床就好。”想了想,又补了个拙劣的借口,“那个,天挺冷的,挤着睡暖和。”

    厉泽川忍不住笑,这丫头,可真能胡扯。

    两个人都没有衣服可换,厉泽川让温夏先进房去洗澡,他找个地方买两身衣服。

    房间在楼上,温夏踩着木质楼梯走了两步,又退了回来,钩住厉泽川的脖子凑到他耳边,小声道:“我的胸围是B杯,臀围是86,记住这个尺码,不要买错了。”

    说话时有热气吐在厉泽川的耳垂上,痒痒的。厉泽川故意往温夏的胸口瞄了一眼,笑着道:“小了点啊。”

    温夏腾地红了脸,踹了厉泽川一脚,转身往楼上走。

    厉泽川失笑,眼神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宠溺。

    多年人像摄影的经验打底,厉泽川的衣品和眼光都很不错,可惜小镇上就一个商场,风格还偏土,没那么多选择性。他自己倒是不挑,舒服能穿就行,轮到温夏时,他上了心。他找了个跟温夏身形相似的导购,结合导购的意见,挑了一件毛衣、一件羽绒服和一条长裤。

    厉泽川生了副好皮相,即便裹着一身风尘,也难掩英俊。

    逆锋似的单眼皮,眉梢微断,鼻梁的高度恰到好处,挺起了整张脸的轮廓。

    明明到了交班的时间,导购却没急着走,主动道:“你说你朋友的身形跟我差不多,要不,我试穿一下,你看看效果吧。”

    厉泽川抬头看向她,笑着道:“那麻烦你了。”

    商场里灯光柔和,将那个笑容映得分外好看。

    本地男人常年跟风沙打交道,大多粗黑壮实,鲜如厉泽川这般俊美中暗藏锋芒。

    导购忍不住多了一句嘴:“你女朋友可真幸福,衣服都不用自己买。”

    厉泽川愣了一下,否认的话就在嘴边,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,只得敷衍地笑了笑。

    厉泽川拎着两套衣服回到客栈时,温夏已经洗完了澡,正站在镜子前吹头发。她身上只裹了条白色浴巾,露出消瘦的肩膀和细细的小腿,肤色莹白,透着珍珠般的光。

    厉泽川莫名觉得嗓子发干,自身后拍了拍温夏的肩膀:“衣服买回来了,你……”

    温夏尖叫一声,慌忙跳开,手里的吹风机对着厉泽川就砸了过去。

    厉泽川下意识地侧身躲过,吹风机掉在地上,“嘭“的一声,粉红色塑料外壳应声裂开。

    温夏脸上一片雪白,眼睛里全是惊惧。她抱着自己的肩膀瑟瑟发抖,好一会儿才道:“对不起,你突然出声吓了我一跳,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是吓到,是创伤后应激障碍—PTSD。”厉泽川将吹风机捡起来,连同衣服袋子一并放在床头柜上,轻声道,“我知道你不想听这个,但我还是要说,回家吧,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。你来到保护站才几天,已经两次走在死亡线上,生命很宝贵,别为了不值得的人牺牲。”

    “知道我不爱听以后就不要说这样的话!”温夏几乎是在吼,她闭了下眼睛,有眼泪掉下来,冷冰冰的,话音和哭腔混在一起,含混成一团,“你知道我喜欢你,却不知道,我到底有多喜欢你。你不辞而别,我找遍了所有你可能去的地方。赛车场、射箭俱乐部、学校、医院……能找的地方我都找了,能求的人我都求了,还是没有你的消息。有人说关封可能会知道,我连关封都求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早就警告过你,让你离关封远一点!”厉泽川脸色一变,他抓住温夏的手腕,近乎凶狠地看着她,“那人就是个疯子,你找他干什么!”

    “疯子又怎么样,只要能得到你的消息我什么都不怕!”

    厉泽川目光灼热地盯着温夏:“关封欺负你了,对不对?”

    温夏眼睛里全是泪,她突然扑进厉泽川的怀里放声大哭:“我连命都不要了,你却还要赶我走。厉泽川,你太没良心了!你怎么能这么没良心!”

    厉泽川第一次感受到心碎是个什么滋味,他用力地抱住温夏,眼睛里浮起赤红的颜色,嗓音哑得一塌糊涂:“告诉我,关封对你做了什么……”

    温夏再一次踏进Sparrow是在一个雨夜,她披着满身雨水,眼睛里全是执拗。

    时间还早,酒吧里没什么客人,关封斜倚着吧台,指间夹着一根雪茄,持烟的手势带着那么点优雅的意思。

    温夏径直走到关封面前,关封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,笑着道:“我记得你,大川为了你在我店里打过架,印象深刻。”

    “我叫温夏,温暖的温,夏天的夏。”温夏拢了拢半湿的头发,“封哥也许没听过我的名字,但您一定认识我哥哥。他叫温尔,远洋集团的COO(首席运营官)。”

    远洋集团的经营范围涉及商业地产和高级酒店,在当地很有名望,是数一数二的大企业。

    温夏搬出温尔的名号,也是存了威慑的意思,让关封不敢轻易打她的主意,毕竟厉泽川警告过她,关封不是什么好人。

    关封挑了挑眉毛。

    不等他开口,温夏继续道:“您刚刚提到的大川,也就是厉泽川,是我朋友。我最近找不到他了,想问问您这里有没有他的消息。”

    “温小姐实在没有办法了,才会到我这儿来找人吧。”关封看着她,似笑非笑地道,“可我经营的是酒吧,不是失踪人口问讯处,你这么硬邦邦的,哪有一点求人帮忙该有的样子。”

    温夏面无表情地道:“我脑子笨,不会转弯,封哥别难为我。您就直说吧,要怎么做,您才能告诉我关于厉泽川的消息。”

    关封笑了一下,道:“来酒吧当然要喝酒了,不如温小姐先陪我喝一杯吧,也许我借着酒兴还能想起什么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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